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
刘老师是南京人。和许多城里人一样,高中还没毕业就和父母亲一起从南京来到了李台这个地方。那时流行的一句话叫“上山下乡干革命”,一块来的还有小张姑娘、小钱两个单身青年,小纪、老夏两家下放户。李台一共有四个生产队,刘老师一家和小张被分配在小六子家所在的一队。这个队共有二十七户人家,大多居住在隔着一条沟的两排茅草屋里,另有几户散落在旁边。刘老师一家住最前面的一处,左右没有人家,显得很清静。三间比较宽敞的草房子,后墙外披了一层层灰白色的茅草,是队里为欢迎她们特地选址盖的。几年的农村生活,她们和其他人一样早出晚归,学会了许多农活。可城里人就是城里人,虽然顶着一个太阳,和大家一块儿下田劳动,可这两户人皮肤是那么白皙,中看。刘老师就更不用说了,村里的小学校一共两个年级两个班,小纪和她各教一个班。小六子还没上学,但经常能听到她那甜甜的南京口音。大姐与刘老师年龄相仿,她们俩有时晚上在一块儿聊天,小六子听不懂说什么,却赖在大姐的床边撵不走,因为他爱看刘老师的模样,爱听她说话的声音。 天气开始早晚凉爽起来。这天上午,小六子赤脚跟着父亲来到位于村东头的小学校报名。村里的学校共两处,一年级这儿原是下放户老夏的家。春天,老夏一家在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七年后回了南京,这儿就成了教室。也是这一年,刘老师的双亲相继离开了人世,她却没能回城。三间土墙草房子,最东面那间是办公的地方,剩下两间做教室。父亲交了书学费——人民币一元七角,小六子从刘老师手里接过两本崭新的书,一本语文,一本数学,每本书的封面都写上了三个字“李浩然”。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大名,他把书紧紧地抱在怀里。 三天后,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教室前面的老榆树下排成一排,站到桂茗老师面前。她用带有南京口音的普通话讲了一会,小六子只记住了“思想集中”这四个字,从此,这四个字成了孩子们的口头禅。 开学第二件事是“垒座位”。两间教室空当当的,没有一张课桌,孩子们自带板凳,“课桌”需自己动手做。门前是一片空地,空地边上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宽沟,沟水微微犯浑,沟边的泥土潮湿滋润,摸捏起来黏糊糊的。十来个孩子将书本堆放在墙根,雀跃拥向沟边,黄色的泥就一团团地搬进了教室。桂茗蹲下身用粉笔在干净的地上画着长方形的格子,黄泥杂乱地堆在格子里,她的凉鞋上、手臂上沾了泥,乌黑的辫梢上也沾上了泥。 上午放学前,泥座位已经垒出了个模样,学生们已经感到疲乏,没有了先前的兴奋劲儿。 “孩子们,休息一会儿。收拾东西,准备放学。”教室里传来刘老师甜甜的声音,沟边立刻热闹起来,水飞洒起来,泥飞舞起来。叫喊声,谩骂声中,十几个孩子成了十几个泥人。 以后的日子,泥座位慢慢地变得又干又硬,对着胸口的一面也磨得滑溜溜的。只是由于做工不精,向上的那一面少不了一些坑坑洼洼,有的干脆裂开一道道缝隙。写字的时候,铅笔经常将纸戳通,孩子们就会在课间用新泥找平。小六子坐在最前面,他和另外三个孩子向裂缝上不停地吐唾沫,再用手指沾着唾沫使劲地磨来磨去,小点的缝隙便修补好了。 这段时间,一毛钱一盒的彩色蜡笔成了学生们的宝贝,他们用蜡笔给书上的插图配色,书中出现了蓝色的花,黄色的云,红色的飞机,甚至是紫色的兔子,“李浩然”这三个字也被镶上橘红的边。《我爱北京天安门》这幅图画先来想涂成红色,因为拾来的蜡笔头太小,只涂上了浅浅的一层。过了几天,小六子又加上黄色和紫色,涂完后,整个图变成了狗屎一般的颜色,特别难看。于是,他东借西凑找来五六种颜色的蜡笔一股脑涂了厚厚的一层,这才发现所有的色彩都跑掉了,只留下黑乎乎的一团。 教室前面的空地上有一颗老槐树,它把树枝拼命地向四周伸展,浓密的树叶遮住了阳光,底下成了孩子们乘凉避雨玩耍的好地方。刘老师也就在老槐树下上室外课,学生们手拉手面对着老槐树围成一圈,齐喊一声,松手坐下。桂茗右手捏着一只洁白的手帕,左手五指微翘向后斜伸出去,随着脚步的轻盈移动,一支甜甜的歌儿飘飞起来。 “丢哟丢哟,丢手绢,手绢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哎嗨哎哟抓住他。” 这是小六子有生以来听到的一首最美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