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河湾（5）

灰白色的草房在出现在眼前，桂茗打开门，朱校长把自行车支在门旁，抓起黑包走进屋去。

桂茗摸摸小六子的头顶，轻轻地问：“李浩然，帮我洗几个胡萝卜再回家，好不好？”

小六子随桂茗进了屋，她搬过一把小木椅靠在门边，再从一张旧木桌底下抽出一柳条篮子，篮子里面躺着一排小小的胡萝卜。胡萝卜叶子已蔫了，橘红的身体浑身没有一丝泥土。

“慢慢理，理好了洗一洗啊。”

刘老师的屋子和教室的格局没什么两样，只是东面那间卧室的门上挂了一条布帘，布帘上盛开着粉色的花儿。桂茗挂起布帘，进去整理床头的梳妆桌。朱校长随后跟了进去，径直坐到床上。

小六子抓住一棵胡萝卜一一掐去细小的根须，再双手攥住，转着圈地搓来搓去。

“小刘啊，说句心里话，我真舍不得你走啊，”屋里传来朱校长富有磁性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这么能干，学校又缺人。”

“不过——”声音停了一下。

“你今年二十七八了吧，长得这么漂亮。一个人在这地方孤孤单单的，没有个伴，叫人心疼啊。”

桂茗尖叫一声。小六子回过头，只见刘老师满脸通红贴着梳妆桌站着，正试图挣回被朱校长拽住的双手。

“李浩然，胡萝卜理好了啊？”桂茗扭头问。

“没有，才理好几个。”小六子话音刚落，桂茗已快步走了出来。她从旧木桌那儿取过菜刀，蹲下来，胡萝卜的叶子在刀口的微微颤动下无声地跌落在地上。

朱校长干咳几声走出卧室。

“桂茗啊，你也不小了，事事别太克亏自己，需要什么就跟我说。”他随手摸过一只小板凳，挨着刘老师坐下来。“你可要考虑好了，是走是留就在于你一句话了。留下来，我当然高兴，想回南京吗，肯定不容易。不过——”

“小张小钱他们不都都回去了吗，我也是符合条件的。”桂茗低着头，手中的菜刀在胡萝卜上一动不动。

“那是，”朱校长点了点头，“这不还需要审批签字吗，等着回城的又不是你一个人。”

“接到你的申请，第二天我就去找王书记，跟他谈了介事。”他把脑袋靠近桂茗的脸，放低音量，“王书记这人不好说话，他说要你等你就得等，要是放你走也快得很。好歹我俩是同学，我的面子他还是给的。”

朱校长直了直腰，目光顺着桂茗的脖子滑下去。

“文教这边好办，我说了算。公社党委那边王书记说了算。好好考虑考虑，有时不付出点代价是办不成事的。”他把手放在桂茗肩膀上，那手细皮嫩肉的，手指之间没有一点缝隙。

“你叫李浩然？你说，刘老师好不好啊？”朱校长转过脸笑眯眯地问。

小六子睁大眼睛盯着他的手，不知这个朱校长要做什么。

只见他抚摸着桂茗的肩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左手又在刘老师的辫子根那儿拍了拍，然后重新夹住那只黑皮包，轻咳一声。

“我走了，过两天再来。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跟我说啊，有什么要求也只管说，我一定尽量让你满意。”朱校长说完跨步出门，仰起头，去推他的自行车。桂茗站起身，朱校长望着她，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点着头，跨上了车。

一阵轻快的口哨声从屋角传来。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

小六子听得出来，那是人们常唱的歌。他看看刘老师，把地上的胡萝卜叶划在一块，抱了出去。桂茗把脸埋在双臂中，趴在门上抽泣，美丽的背部不停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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