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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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外

写于雾霾时

几天前晚上，小城笼了超大的霾，不单雾失楼台，甚至对面不见人影，在家附近找不着门。听外出的人说那晚奇遇，实在心痒难捺，直呼“怎么没趁机出去藏躲猫猫”。霾是坏的，但是几十年一遇的奇景，又着实有趣。

那是庸常生活的一次例外。

我喜欢上着薄雾的清晨。早早出门，到单位的一段路上，人还未多起来。一派清静的寒凉里，雾静静悬在半空里，完全看得清它们的来龙与去脉。天色似亮非亮，有些路段还亮着灯。就有点儿时光错乱的感觉，清晨与黄昏的区别消失，人世与仙乡冥府的界限混淆。如若此时遇见四下游荡的仙狐鬼魅，我一定不会称奇。

譬如落雨，譬如起风，都让人有小小的兴奋。又或是换了发型，吃到新鲜菜品。都是人生中一撒手的可爱当儿。

圣西门老神在在地劝别人：要跳出常规。要记住，我们只活一生。搁法国，这是可以想见的事。去爱，与不一样的嘴唇亲吻，兴致来时满世界游逛，都可以。放在我们这里不大行得通，安土重迁安贫乐道，安生待着就是最好。每天的生活驯服得像只狗，你不去遛它，顶多不满地哼哼两声。即使有流浪猫情结，年龄越发大起来，那点儿隐秘欲望便也就自行死去。

所以人会格外珍惜起无端端的例外来。既不要自己预先设计，又可以给生活凭空添点儿料。要不怎么中国人都爱看人吵架或是围观车祸惨剧之类，那是不要钱的福利。

一周前小区因为变压器被砸，到晚上也没来电。备了几枝红烛分点各室，凭着感觉炒好菜，一豆烛火下，也不会把饭吃进鼻子里。并不觉得烦愁，因为知道电总会来。光将影子拉得突兀诡谲，像凭空多出来的吃客。一顿饭显得格外有趣。儿子最是兴奋，专注看灯花爆裂的样子。我用指头在火焰上掠过，来回几次，然后装出很痛的样子，招呼他也来试试。他果然是不敢的。

这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把戏。生于八零初的我，记事后蜡烛与煤油灯已经成为备用品，虽然灯泡的亮度依然微弱。停电隔三岔五，白色的蜡烛也会成为玩具。将整枝烧融，成为一坨烛油，然后像玩泥巴似的揉，再捻根棉线，做出小一号的蜡烛来。

初中时上晚自习，偶尔停电，教室里都会先暴出一阵兴奋的呼喊。各间教室里次递亮起暖色的光，半大的孩子藉着光说说话，看晚习的老师也在光里格外温柔起来。日子因为例外有了情趣。

初春时一抹绿的影子，秋天时第一批去南方的雁群，都是季节里的例外，让人惊喜。像女人穿衣服，虽然大众款最安全，但是都不喜欢撞衫，马可的“例外”，是每个女人心头的梦。
双休日是工作的例外，旅行是家居的例外，婚外情是婚姻的例外。这些例外的通性是短促且有回归性。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回到常态，无关宏旨。常态虽然乏味，但是意味着安全，例外必须得适可而止。像这样的雾霾，一天会觉得有趣，天天来，影响了正常生活，毒害鲜肺，连出去消食都受限制，便可恨起来。

若例外有了杀伤性，诸如车祸、疾病、婚变，乃至战争之类，便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彼时，身受的人就成了人群中的例外。

那时候，人们最渴望的便是正常的快乐。而正常，又成为更大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