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有一片森林（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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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看完《从前，有一只老鼠》，一个充满哲理意味的故事，耐人寻味。沉思之余，读了漪然的导读更多收获。另外，很喜欢这本书木刻印刷的感觉。

书里，有一片森林

　　印度是一个农业大国，如果坐着火车，从首都德里旅行到加尔各答，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恒河大平原和平原上星罗棋布的村舍。可是，在古印度，却不是现在这样一番情景——在玄奘笔下，公元七世纪的恒河两岸遍布着大片的原始丛林，葱茏茂密，绵延不断。约两千多年前，就在这样一个郁郁苍苍的国度，生活着一个国王，他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于是，他请到了当时最了不起的智者来做王子的老师，可这位智者却既没有讲课，也没拿出书本来要王子背诵，而是选择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教育方式：给孩子讲故事。这些由智者在古印度的苍木荫蔽下随兴讲述的故事，被后人用文字记录了一部分，编写成了整整五卷韵文，这些韵文也因此得名：《五卷书》。
　　两千多年后，在我们已经有了数不清的少儿读物的时代，一个美国的图书管理员却再一次翻出了这套古老的读本，她清澈的目光像时间的流水一样滑过书页，却忽然在某一章节停住了。也许，这就叫“心有灵犀”——现代的图书管理员并不是只给图书扫扫灰、编编号，而是也要经常接待孩子、给他们讲故事的，他们的工作，正像两千多年前的智者一样，是给下一代传道、授业、解惑。只是，这个女智者还有些与众不同的爱好——她不仅喜欢给孩子讲古老的民间故事，还喜欢把它们画下来。为此，她曾到世界各地游览采风；学过油画、版画、中国水墨画；还孜孜不倦地研究民间文学理论和儿童心理学著作；她，就是获得过三次凯迪克金奖、六次凯迪克银奖的玛西亚·布朗。
　　玛西亚·布朗曾经说过，她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做到：像一颗美丽的种子，在孩子心里埋下艺术的根芽；像一首创新的歌曲，从古老的主旋律中衍生出种种变化。所以，她的每一本书几乎都是对经典的传承——经典的故事，经典的画法，可其中包含的思想，却都是超前的。她根据五卷书寓言创作的这本《Once a Mouse》，可算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绘画手法上，她选择了木刻印刷，可以说，这单纯而古老的手法就是为了最大程度贴近这个古印度寓言诞生时的环境氛围。但是，这个图画书的内容，和最初的文字版之间却有着相当大的不同，如果你手里有季羡林翻译的五卷书全译本，你会发现，在原书中（第三卷第13个故事），智者并没有帮小老鼠变猫或者变老虎，而是让它变成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女孩子长大后想要找个好老公，就像我们的老鼠嫁女这个民间传说一样：想嫁太阳，担心云遮；嫁云，云怕风吹；嫁风，风怕山挡；嫁山，山怕老鼠打洞，最后还是变回了原形，嫁给了自己的同类。
　　而布朗的新版本里，这个故事被搬到了一个更无拘无束的野外环境里上演。从环衬开始，茂密的丛林，活跃的鸟兽，木板的划痕，大片的红色……一瞬间，就把一片古印度的原始大森林展现在我们眼前。小老鼠也不再是吃饱了没事要找对象，而是时刻要面对生和死的考验。每一次变化，都是连思考也来不及的“应急措施”，这不但让故事变得紧凑和有悬念了，也让智者由着小老鼠做蠢事的矛盾行为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而结尾处，小老鼠变的大老虎目空一切、甚至要吃掉救命恩人的行为，就更是有了讽刺的意味。不过，在这一切改变中，最大的改变恐怕还是整个故事的寓意。原作里，只是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某些人进行了讽喻，而改编版里，智者却从始至终都在深深思索着“万物的小和大”——为什么小的总是被大的欺负？为什么弱小者变强大之后仍会继续欺凌弱小？为什么一个“大老虎”的快乐总要建立在一群“小动物”的痛苦上？从小处看，这个故事似乎是在暗喻一个成长中逐渐迷失的过程：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会在生活中遇到类似的“以大欺小”，但是当我们拥有了一定的能力，却又往往会忘记自己身为弱小时的苦楚与渴望；而从大处看，这也恰恰是在给整个人类社会画一幅进化图：一个弱小的国家，往往是靠忍辱负重慢慢走向强大的，可等到国家强大了，却又会以侵略其他弱小国家作为炫耀自己实力的手段，国家与国家之间，为了那“大和小”的矛盾而展开的战争，又比原始动物之间的弱肉强食高明了几分？一本情节如此简单的小书，却带出了一个涵盖心理学、社会学的哲学主题，真让人不能不为它赞叹一声：大道至简，举重若轻。
　　作为一个同样常常以讲故事这种方式，来和孩子分享梦想的人，每当读到一本不仅仅美丽且有内涵的童书，我就充满感激——感激语言和文字的发明，让思想可以从一颗心里涌流到另一颗心里；感激印刷术的发明，让瞬息万变的时光可以得到长久的保存；感激图书馆的发明，让最贫穷的孩子也可以享受和国王一样的阅读，并因此而拥有一个王子般高贵的灵魂。古印度那片曾聆听过智者讲道说法的参天森林，而今已不复可见，可在书本里，还有一片森林。这森林的枝叶永远在摇曳、生长；这森林的模样永远在变化、更新。这片森林，就叫做：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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