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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12-10-26 15:39:55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6 18:0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0 16:05:59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10-30 21:36: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10-30 21:4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1 08: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1 08:4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1 09: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1 09: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10-31 22: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全部评论67
QQ_EC51C6 匿名  发表于 2012-10-26 15:39:55
这个世界,大多数都是我们这样平凡的人,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活在我们这些平凡的记忆里延续........
寒山拾得 发表于 2012-10-26 18:02:12 | 显示全部楼层
QQ_EC51C6 发表于 2012-10-26 15:39
这个世界,大多数都是我们这样平凡的人,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活在我 ...

是啊,平凡人占大多数。
寒山拾得 发表于 2012-10-30 16:05: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寒山拾得 于 2012-10-30 16:08 编辑

                                                 第五章 两个奶奶
       从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有两个奶奶,而别的孩子只有一个。等我上小学了,老师都很好奇,就会问我“你爹爹是不是有两个老婆?”而我自己也闹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问过母亲,母亲说,我父亲是“过继”给我二奶奶的,就是常年在我们家的这一个,高而瘦,面色阴沉。而另一个矮一些、胖一点,整天慈眉善目、乐乐呵呵的才是我的亲奶奶,平时是跟伯母家过的。什么叫“过继”,那时还是不明白。长大了,渐渐明白些了。古人强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兄弟几人中有一个断了香火,其他兄弟会从自己的儿子中找出一个,给他家抚养,继承他家的家业,家谱上这一家就得以延续。如果有闺女,会招赘以承农业,一般必须改名换姓。也有抱养他人孩子的,无须血缘关系。古人特别在意家谱不绝,坟头香火不断。因此才有“吃饭没有拉屎的,坟头没有烧纸的”之类俗话。翻看家谱,数代之前,我们这一支就是从远房过继一个而延续下来的。
       有些人很执拗,非说什么人死如泥,非说烧纸是封建迷信,其实不然,一代代行走在先人的坟前,仅仅是为了告诉先人,请放心,我们还在,我们还好。
       二奶奶是童养媳,很小的时候就到我家了,成年后与二爹爹完婚,育有一儿一女,有第一个孩子时娘家送来一只小板凳,很袖珍,只有巴掌长,四条腿只有十二三厘米,全家都称它“小板秧子”,二奶奶就会讲,“别看它小,比你大大还大呢!”家里的旧东西丢得差不多了,但这条小板凳还健在,只是四条腿基本上都换过了。若是木头也有记忆,它不知能写出多少传奇的往事呢,说不定能轻松把诺贝尔文学奖揽入怀中,让莫言一边凉快去。
       因为曾祖母的努力,家境过得去,于是爹爹和二爹爹穿得都不错,据说穿过绸缎衣服。二爹爹大概在庄上有点风流,二奶奶跟他吵架,把闺女往床上使劲一放,不料肠子震断了,死了。后来儿子也因病夭折,最要命的是我二爹爹又死在日本人手里,这下完了。二奶奶很传统,既没回娘家,也没改嫁,也没分家另过,长辈们商量后,就把我父亲过继给我二奶奶,从此父亲管我二奶奶叫“娘”,管自己的父亲、母亲叫了一辈子“大爷大娘”。
       分家后,二奶奶终于可以过把当婆婆的瘾了,她很偏心,对我父亲好,对我母亲不好,父亲不到家,全家不能开饭。婆媳总有争吵,毕竟母亲生我二姐时不过二十三岁,也不大懂得忍让。父亲夹在中间,既要当孝子,又要做贤夫,花了不少功夫说服我母亲,从此不再争吵。但二奶奶也不大疼我们姐弟三个,父母再忙,她也没哄过我们,任我们身上脏得没法往怀里抱。今天想想,也许她见了我们,就会想起自己的孩子吧,老人家毕竟一生坎坷,不计较了。
       相比之下,二奶奶还是疼我多一点,我刚能走路,邻居一个女孩比我大三四岁,把我哄到家里,硬灌我喝尿,被我二奶奶看到了,扯过那小女孩就打,骂得十分难听——“小B丫的”。后来那女孩因为河底出鱼时去逮鱼淹死了,二奶奶一提这事就十分畅快,老是这是报应。
       二奶奶很疼自己的娘家侄子,但亲侄子并不很疼她。她临死时卧床几个月,天天都是我母亲伺候,而带信给她侄子却致死也没见到人影。她最怕火化,交待说,只要能埋进土,没一个人参加葬礼也没关系。父亲老早就把她的寿材买好,但不敢成起来(做成棺材),眼看快不行了,才偷偷请人来家把棺材打好,让二奶奶亲眼看到,让她死时能安心闭眼。1992年二奶奶去世,父亲请小村每家出一人,连夜摸黑冒雨抬到老庄祖坟埋葬。没人去告发,这与我父亲的一向为人有关。
       二奶奶临死时,拉着我母亲的手说,母亲就像亲闺女一样,对她是真好。母亲的劳动得到认可,很满足。
       我的亲奶奶比二奶奶大五岁,生于1905年,属小龙的,安徽泗县老徐庄人。小时候我总想,我家是泗洪的,曾祖母怎么会到泗县找儿媳妇呢?噢,后来明白了,以前泗洪是泗县的一部分,原本是一家。后来,我的初中老师苏道南、高中老师尹永端都是泗县的。而我跑到泗县复读时,也遇到当地有一些泗洪人,当时的疑惑如今都已豁然开朗。
       奶奶一生生育很多,但最后活下来的就三个,我大伯,我父亲,还有我姑。伯父与父亲年龄相差十几岁,我姑是奶奶四十岁时生的。听奶奶说好几个孩子长到八九岁,就会得一种怪病,怎么瞧也瞧不好,眼睁睁看着死去。那时人迷信,听说用枪冲会镇住妖怪,于是祖父决定实施,叫奶奶抱着病孩子从村前大路向东走,一直到大陈庄西边的乱葬冈,爹爹提杆枪从村后河底走。奶奶把还能说会道的孩子放在坟堆上,然后赶紧走开,爹爹开枪了。听奶奶讲时,话语已经很平静,但遥想当年,一个母亲的悲伤与无奈谁人去体会?
       奶奶一生行善,给很多人说媒,接生过许多孩子,我们姐弟三个都是奶奶亲自接生的,二姐出生时脸憋得青紫,没有呼吸,奶奶提着我二姐的腿,照着她的屁股使劲忽,二姐嘴里的脏水吐出来了,“哇”地大哭了。奶奶直到临终前,基本是住在我家,一直由二姐悉心照顾,算是报恩吧。
       奶奶是家中长媳,当然是主持家务,灾年要负责开粥棚,就是在门口搭几口大锅,天天熬稀饭,等着穷人排队来打饭,打完为止。这叫“吃大户”,虽然我家算不上大户,但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曾祖母要求全家必须严格执行。我们小时候要是吃饭时掉一个饭粒在桌上,那得马上捡起来吃掉,不然奶奶会说:“你老太太活着时常讲,‘家有万贯,补衲一半’,快捡起来吃得了!”
       以前家里用过伙计,一般都是沾亲带故的,奶奶对他们很好,吃饭要先紧着伙计。到成家年龄了,奶奶张络着给他们找媳妇,再送点钱盖房。那些伙计很卖力,连老板的狗都疼,有一个伙计甚至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狗吃,自己不吃,还乐滋滋的。我上小学时看了许多小人书,里面全是地主富农如何如何破坏集体生产的,如何剥削贫下中农的,如何仇恨新生的政权的,但我所听到我家好像不是如此,而老太太娘家是大地主,他家的雇农也从没这么说过。有时,我很疑惑,到底这其中掩藏了些什么?不去深究吧。
       奶奶老了,怀里总揣着冰糖,哪家小孩到她跟前,她就笑咪咪地从怀里掏出来,递给那孩子。只到老得认不得人了,反倒小气了,舍不得给别人家孩子吃了,连我儿子回家,她认不得,还说“这哪孩子?”就是不肯掏冰糖,家人告诉她“这是你重孙子啊!”噢,那就给吧。人老如顽童,奶奶虚九十八岁无疾而终,早上还吃了饭,饭后感觉有点不舒服,送到医院医生也没给看,又拉回来,当晚咽气。我老婆跟我一起去,她胆小,但看见奶奶躺在地上,面色不变,一脸慈详,一点也不可怕。我媳妇一向胆小,只有看见我奶奶遗体时不害怕,说就跟睡着了似的。
       奶奶一生吃了太多的苦,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每天晚上要“跑返”,牵着大的,背着小的,再赶猪拉羊,喝鸡唤狗,人畜总动员,躲进小陈圩,天一亮再回家。周围几个村子家家如此,只是待遇不如我家,得自己找空地搭草庵子安身。地主家挖了很深的圩沟,四角有炮楼,楼上有机枪土炮,有庄兵把守,庄东有吊桥,所以相对安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这个小村安然无恙。
       国共拉锯时,双方都喜欢往我家跑,因为我家地方相对宽敞。奶奶说小蛮兵(国民党兵)不好,看见地上铺有麦草,就知道前面有共军住过,就会打人。而只要外面枪声一响,国军就跑,共军就进庄了,奶奶同样又得赶紧把地上的草收拾起来,就算来不及,共军一般都很通情达理,就说“算了吧,不要弄了,反正我们又得睡了。”
       后来,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反正国共双方都知道我家有枪,都来要。但那支枪是爹爹借来保家的,早还了。但你解释不清的,怎么办?跑!于是,曾祖母、二奶奶看家,爹爹奶奶带着三个孩子,跑了很多地方,从五河跑到蚌埠,再跑到南京,直到南京解放,一家人才回来。
       建国之后,奶奶因为是富农,扒大河也不能不去,还摊不上烧饭这样的轻快活,要去抬大土。文革中陪着祖父跪砂礓、戴高帽子、背大字报,受尽屈辱,祖父脾气不好,气病了,文革一结束就死了。奶奶心宽,等到了摘帽子,等到了四世同堂,等到了享福的好时光。
       奶奶老了,一般只到四个地方,我伯父家,我三舅爹家,我姑家,我家,我家是主阵地。再后来,年岁太大,不便远行,基本以我家和伯父家为主,另两家不去了。奶奶很勤劳,不管到哪,手从不闲着,八十多岁时还能帮我家和面作饼,闲时就用纺锤拧线,九十多岁时天天补蛇皮袋子,直到死前那一天还在干活。
       父亲真是孝子,两个妈妈都要尽孝,我记得刚刚分单干,家里稍微有点条件,父亲就让我两个奶奶“过早”,就是早晨吃点小炊,或是馓子,或是油条,或是奶粉,或是鸡蛋——只有老人能吃得上,我们依然吃得很差。当时,父亲的做法是全大队独一个。两个奶奶都推说太多吃不了,都叫我拿个碗来拨拉一点给我,结果她们各剩半碗,我倒有了一碗。我身体最弱,父母都知道,但还是要生气莫怪地对老人讲,不要倒给我。老人都讲,“是滴念,是滴念!”下回当然依然如故。
       二奶奶对我亲奶奶常住我家,心里很有些不平,从她的观点出发,“这是我儿子家,你有自己家,为什么还要来我家?”也能理解。但是,有一个现实二奶奶忽略了,我父亲是奶奶的亲儿子啊!
       因为父亲比一般人多出一重父母,所以出老娘舅家的礼都是双份的,负担很重,他从没说过,从“省”和“干”上下功夫。假的要讲责任,真的难忘血缘,父亲很不易。
幽兰 发表于 2012-10-30 21:36:1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   拜读中
幽兰 发表于 2012-10-30 21:47:08 | 显示全部楼层
坐等后文
寒山拾得 发表于 2012-10-31 08: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幽兰 发表于 2012-10-30 21:36
好长   拜读中

老鼠拖木锨,大头还在后边呢。
寒山拾得 发表于 2012-10-31 08:4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两个奶奶(续)
        还是先二奶奶说起,毕竟她是常年生活在我家,除了过年时她侄子或侄孙会来带老姑奶奶,他偶尔回去过几天,顺便再到侄女家过几天,其他一年中的三百大几十天她哪儿也不去。这回补充说几件二奶奶的事,算是更完整吧。
        她曾不止一次说起我在出生地的事,一次天欲大雨,我见别人忙着扯草,也急匆匆找个小粪箕去扯草,可那小粪箕竟没底!我急中生智,赶紧脱下小褂子,铺在粪箕底上,忙着到自家草堆扯草,倒到锅门再来扯,来回奔忙,不亦乐乎。当时二奶奶就下了判语:“从小看大,三岁知老,介孩子长大一定勤快!”谁料我长大后成了个十足的懒虫,全家人都拿这个典故开二奶奶玩笑,“念,你不讲他长大勤溜滴吗?比蛇还懒!”她倒也不生气,“啊,我看那弯怪勤溜滴,哪知长大怎么这么懒滴!”其实我就干活懒,吃东西,讲话,都不懒。
        二奶奶怕冷,冬天父亲就叫我两个姐姐陪她睡,给她焐脚。尽管她没尽过哄孙辈的责任,但父亲那时从没对我们说起过,不让我们对她产生对立情绪。
        二奶奶比起奶奶来,干活能力差很多,干活还找不到重点。大雨要来,一家人正抢场夺麦,她会有紧无忙地去清理场边的麦草,别人不能说她,不然还生气,全家只当没有这个人。
        二奶奶小气,亲戚买点饼干之类的好东西来看她,她从来舍不得吃,小心地收起来,我们姐弟三个都不是馋嘴的孩子,没人想起来去找,结果等她想起来了,再拿出来,全让虫抢先吃过了,这才让我们吃,味道真不怎么地,但那里还是不忍心扔掉,勉强吃下去了。就这样的东西,她也舍不得给外人吃,连我姑家的孩子也不行。如果我家准备吃西瓜,邻家孩子来了,她会撵人走,“天快晌午了,你还不回家吃饭滴啊?”而我父母向来大方,会主动请人家留下,“不要急着走,切西瓜了,来吃两块!”二奶奶心里真的很痛,唉!
        我上一年级,一天迟到了,前面几个同学都报告了,我跟在后面没报告就往屋里走,老师把我拦下,说不报告不能进,我以前在班里也见过一个报告,后面不报告老师也让进的,于是坚持不肯张嘴报告,还硬往屋里挤,还拿下背在身上的小板凳朝老师打去,老师一生气,夺下来往屋外扔,结果摔到了一条腿,我更哭闹着撒泼放赖,躺在地上不肯起来,最终被老师撵回家了。父亲正忙,就让二奶奶带我向老师赔不是,隐约记得二奶奶很护短,赔罪的话几乎没有,不好听的话倒不少。老师没跟她计较,让我进班了。后来想想,老师应该是看我小,跟我闹着玩的,可笑的我啊!
        二奶奶一直抽旱烟袋,听说野玫瑰的杆子是不错的烟袋杆,我放牛时曾留心过,但一直没打到合适的。烟叶是二奶奶自己种的,晒干捆好,要抽时拿出一张来,再晒干揉碎,装进烟袋下面的烟丝袋里。父亲不抽烟,对我要求很严,当然也不许抽。但小孩子的好奇心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于是我常给二奶奶点烟,在一边闻闻味,也没觉出有什么好闻的,兴趣也就淡了许多。自己也曾试着卷纸烟抽过,秋天的长花(向日葵)叶子枯掉了,变黑了,我们摘下来揉碎,学着大人的样,用纸条卷起来,一头粗一头细,点上火一抽,啊!味道呛死人!从此死了心。
        抽旱烟袋也有人求,烟袋油子是治蛇蛋疮的特效药,哪家有人得到这病,就会来求二奶奶把烟袋借给人家一用,用根细草插进烟袋管,蘸出烟袋油子抹在患处,很快就痊愈了。别说,这世界一无是处的东西还真不容易找呢。二奶奶老了,身体渐渐不好,全家人都劝她戒烟,她不肯听。后来病重了,医生说不戒烟会死得更快,她怕死,这才狠心戒掉了,父亲买了许多冰糖,放在她手边,想抽烟时就拿块冰糖放嘴里化,终于戒掉了。
        我家搬家后,一直生活在一个只有六七户人家的小村,二奶奶是村里唯一的老人,就算奶奶来了,她们交流也不多。父亲怕她寂寞,一旦大庄上有唱走鼓子(泗州戏)的,就会用平车拖着二奶奶去看,虽说都是些熟戏,什么《薛平贵征西》,什么《樊梨花点兵》,但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还可以看见以前老庄上的熟人啊。顺便说说走鼓子,总是农闲时节,唱走鼓子的就来了,祖居村上有个大塘,多年淤积,塘底很浅很平坦,冬天里面一滴水也没有,四面能挡风,是个唱戏看戏的福地,晚上点亮汽油灯,锃明瓦亮,戏班的家伙很简陋,人也不多,最多六七个人,每个都分演多个角色,没戏时赶快下去操起锣鼓家伙伴奏,真忙得不轻。还记得有一回在我大舅家门口场上听戏,那个女主角唱樊梨花点兵那一段,唱词极长,节奏又很快,就顶不上去了,一个老头把她换下来,自己再爬到一张小饭桌上,权当那就是点将台,咿咿呀呀,气势不凡,让人觉得这片刻间,这老头就是那英姿飒爽的女英雄!至今那些调子还能哼出一两句,很土,但是这片土地上独有的东西,值得听一点。
        二奶奶病重后,很想在临死之前见到孙媳妇,父亲就催我抓紧找一个带回来让老人看一眼,也好安心闭眼。二奶奶甚至想到她有个侄儿在黄海农场,侄儿的闺女在淮阴一个纺织厂上班,年龄跟我相仿,很想撮合我们在一起。我那时正好也在淮阴上学,找个周末,我骑着自行车还真去了,离市区很远,我找到那个女孩的宿舍,住着好多女工,很拥挤,她们自己用煤油炉烧饭。彼此很客气,但都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于是作罢。这个任务很艰巨,那时不兴租个女朋友回家过年,最终没能完成任务,我也很遗憾,真想让二奶奶了无遗憾地踏上去另一个世界的旅途,但她死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那时没有电话,又是偷埋的,只能那样了。事后父亲给我写信,告知这一切。
        再后来就是给二奶奶上坟了,她跟我二爹爹合葬在一起,父亲每次烧纸时嘴里都念叨着“俺爷俺娘,今天过年了,我来给你们送钱了”,不喜也不悲。他总希望我也能记住二奶奶的墓,但我记性真不好,那一排好几个老茔,都是我家的上人,总会弄混,能一下认出的只有旁边独立着的爹爹奶奶的合葬墓。许多年后,等父亲不在了,估计我再也无法说清哪一座坟里埋着的是我的二奶奶,不管怎么说,她曾疼爱过我。
        亲奶奶从南京逃亡回来,留给我们的直观记忆就是一盏小油灯,是个锥形小药瓶,玻璃做的,外面有细密的纵横网状格子,不易滑落,大概是奶奶当年捡回的垃圾废物利用吧。直到我大学毕业,我们的小村还能通电,后来终于用电了,这盏油灯不知去哪儿了。
        奶妈年老了,走得很少,平时总与一个坐床子相伴,哪家来带她,都是拖平车来带的,就把坐床子一块带上。所谓坐床子,就是上边四根木条围成一个框,下面四条腿,四大框用麻绳纵横缠上,中间就可以坐人了,冬天再垫上块软褥子更舒服。李白当年的“床前明月光”,其实也指的这种坐具,从胡人那里学来的,古代叫胡床。李白坐在外面,根本是不躺在屋里的床上,那时的卧具叫榻,传到日本叫榻榻米。坐在这个坐床上,奶奶蜷棉花拧线,穿PEI(平声)子——高梁秆做成的锅盖,穿小列子——蒸饼馏饼用的,缝蛇皮布,补衣服。整日不闲,长年如此。
        奶奶不情愿呆在伯父家,伯父活着时先是在外上班,快退休才回到苏皖交界的团结闸工作,但还是不沾家。等退休了,很快就查出有病了,在家也与伯母不和睦。伯父死后,伯母倒也没有特别对我奶奶不好,是一如既往地不冷不热,“过早”就别想了,一天三顿饭也难得按老年人的口味去做,干饭常常做得跟枪子子似的,母亲一听说奶奶又瘦了,就派我们拖平车去接。
        奶奶在娘家过得也挺好,她的三弟两口子单过,三个老人在一起其乐也无穷。老舅爹家我常去,后文再叙吧。
        姑母当然很疼自己的母亲,但姑父脾气不好,自以为出生贫苦,根正苗红吧,初中毕业当个老民办,还总以为自己有多大学问,其实最多能教一年级,爱说黏话,贫来倒去,啰里八唆,还动不动骂我姑母,奶奶当然不愿在姑母家久住。如果不是疼我姑母,我家没人愿上他家。但姑母家的几个孩子都上学,姑父又教书,没人干活,我两个姐姐退学后,每年都在忙完自家的农活后再帮姑母,双倍的辛苦。姑母只到五十几岁时查出肝腹水,才得到姑父一点好脸色,不久就仙去了。那时我家和我伯母家常常有人往我姑家跑,奶奶会问病情。姑母去世,全家都瞒着奶奶,害怕她再次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会倒下,但后来就不往姑母家去了,奶奶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装糊涂,不肯证实,从来也没问过。只有一回,我最小的表妹外出打工,姑母去世没法联系她,她只到过年回家知道,她那时还没成家,应该是姑母最大的牵挂。她伤心之余,还得强作欢颜代表自己的母亲来看外婆,奶奶就责怪我表妹:“你妈妈现在过有钱喽,也不来看我了!”表妹哪里还能止得住步?鼻子一酸,泪就要下来了,忙快步跑出去,拼命把泪咽回去,再来外婆面前编故事,为姑母找借口。我很少提及此事,伤口每揭开一次,痛就会再加重一点,那恼人的泪啊,便再也忍不住了。
        我结婚后没几天,奶奶在家就出事了,正走路时,被我二姐家的孩子奔跑时撞上了,一跤摔在地上,不能动了,从此卧床。人人都以为奶奶这下再也起不来了,没想到半年以后,奶奶扶着坐床子,又下床了,先是三五步,后是七八步,最后扔掉坐床子,还是拄根拐杖,又能走了。她在我伯母家还掉进过山芋窖子,听说当时背过气去了,竟然也安然无恙。奶奶真是个命硬的人!
        我婚后不久,在城郊买块地皮,借了一屁股债,盖了几间平房,父亲就把我奶奶接到我家,让老人看看孙子的新居。那时我儿子一岁半,正是调皮的时候,天天去抢去偷老太太的拐棍,奶奶就跟重孙子争夺,拿拐棍打他屁股,笑得老脸上万千条皱纹都像花儿,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是奶奶最小的孙子,也算是正式地尽了一点孝吧。
寒山拾得 发表于 2012-10-31 09: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建设新家
      父亲从来不闲着,冬天总是起得很早,背着个粪箕出去拾粪,回到生产队称重后能换工分,换口粮,近处拾粪的人多,他总是跑得很远。大概在文革末期,他就发现本大队有个小林场,人家不多,荒地不少,应该有利可图。而祖居村子原本地也不少,后来部队在此搞农垦,征了不少地,直到上世纪末终于种田的兵都撤了,但再也没有要回来,没人愿意伸头为大家办事。当时种田主要靠家杂肥,化肥磷肥还没普及,亩产都很低,没有地当然就更没有产量。父亲动了心思想走。正好大队提出想迁几户人家到小林场去,父亲就动员近房的几户人家,想一起去,但一个也没说动,故土难离嘛。母亲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来都支持父亲,更何况她跟我伯母关系并不太好,眼不见心不烦,远香近囊(平声,脏的意思),搁今天就叫“距离产生美”。于是就动手筹划搬家,准备房料棒,买高粱秆和麦草。
      人说“盖屋三年穷”,而八年前父母亲刚盖过房子,现在又要盖,困难可想而知。老宅卖了,先预支点钱盖新屋,选址是第一关,遇上麻烦了,屁大点村子也有生产队长,很排外,不许父亲把屋盖在他们一起,非要我家孤零零盖在最西头,离水井也很远,父亲认了。幸好此时又有一户人家也正准备从邻村搬迁过来,刚好可以做邻居,两家关山——合用一面墙。
      父母亲天天从家里赶到小村,在一片荒野中挖土,和泥,均匀地拌入麦糠,再在一片平地上脱土坯,过程并不复杂,就是累人。土坯模子大概规格是40×25×15立方厘米,将土坯模子平放在地上,母亲按住固定,父亲用铁锨铲泥巴放入模子内,再用泥抹子抹平,小心地将模子竖直拿走,一块土坯就完成了。这个工作必须在春秋两季干,此时雨水少,土坯脱好三五天后就硬实好多了,再每一块掀立起来,三面一起晾晒,再过几天再把底下翻朝上,晒个半个月就干透了。晒干后还要刻土坯,就是用刀把上层的翘出部分刻掉,再把底下沾的浮土刻掉,六面都平整才算完工了,还得一块块码放整齐备用。说起来很轻悄,其实每一块都有二三十斤重,我那时根本搬不动。
      父亲又从老家带人拉麦草去和泥,牵牛在烂泥与麦草间打圈走,让二者均匀混和,然后踩墙,当地土质差,粘合力不够,父亲担心光靠麦草,牵扯力不够,又砍来许多树枝,横七竖八地砌在墙里。垒到一米多时先停下来,先把里外墙壁修理整齐,称之为涮(第三声)墙,用三股挖地的铁叉侧过来上下挥动,把多余的泥弄下来,再扔进泥堆里。等墙硬实一些以后,再砌一圈墙,这样不易把底下的墙压垮,接着再涮墙;第三次砌墙,四面就好了,正门向南,在正中间,第二皮墙砌好后要在门头上放上两根横棍,三皮墙就得打门头上过了。四圈墙踩好后,就要砌山墙了,三间屋,西头一间是单间,东边两间用梁,所以共有三道山,朝上再踩一米左右的墙,最后那个尖子就全用土坯来砌。泥土工程完成后,就该架梁了,梁上常见的对联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但此时文革还没结束,“四旧”的不要,倒霉大大的。我还记得我家屋梁上贴的是“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按说一个“四类分子”是没资格跟党走的,但不这么写那不死定了?这副对子严格地说不合平仄,这一贴就是十大几年,只到任由老房子倒掉,这历史的记忆才灰飞烟灭。然后是上屋脊棒,就是最顶上的那一根,最粗壮结实,中间一间的屋脊棒上压上一块红布,一是志喜,二为避邪吧。然后依次向两边架一岭棒、二岭棒、三岭棒,常见的七根,我家的也是。此时屋子的雏形就算出来了。此时要放鞭炮,要洒点上红点的小馒头,染红的花生,小糖,下面一群孩子争抢。大庄上这种场面往往很壮观,但这是个小村,孩子没几个,就很冷清。下面是把扎好的芦该把子(高粱秆子)上下方向铺在房料棒上,在上面糊泥,苫麦草,从下往上苫,在屋脊处用泥巴封顶,专业术语应该是“压脊”。
     堂屋盖好后,紧挨着堂屋再盖一间很小的锅屋,门向东。这就算起工了,请帮忙的亲朋吃顿起工饭,外人全走了。
      实际上,事情还多着呢,先要垫地,屋里要垫,门口要垫,屋里要泼水,让暄土落实了,再找人打夯,地面才不会开裂。外面就任它去吧,天天有人走,渐渐就踩平整硬实了。其后是泥墙,跟今天建砖混房一样,里外都要泥。和的泥稀厚要适中,太稀糊不上墙,太稠又抹不开。泥里加上麦糠,增加牵扯力,不易开裂。母亲用锨将泥巴铲进一个破瓷盆里,再端到墙边,父亲站在高高的架子上,从最高处泥起,架子越架越低,终于回到地面。泥墙的工具叫泥抹子,现在基本是铁的,那时还是木头的,左手拿一个尖头的小铲子,从盆里挖一团泥放到右手中的抹子上,再往墙上一甩,再抹平,左右端详,力争平整。小村的土质不好,雨打外墙容易泡弱墙根,父亲想了个好办法,给墙穿外套,用小芦挠子(刮去粮食的高粱穗)沿墙根往上贴,很像鱼鳞,排列很整齐好看,这样雨打下来就顺着高粱穗滴到地面了。前后墙只须贴一米高左右,山墙要面对东风雨,整个暴露在外面,最容易受伤害,父亲就将鱼鳞一直贴到最高处。每年鱼鳞会风化,父亲要年复一年地做外墙维护,我的父母啊,就像永无宁日的工蜂,从没有休息的时候。
      屋盖好了,里面还很潮湿,没装门,加上左右各一个一尺见方的窗洞,很像一个大怪兽睁着两只大眼,张着血盆大口,孤独地站在荒野中,晚上有点怕人。在没有正式搬来之前,父亲请我爹爹帮忙,带着我在此看房子,爹爹刚七十露头,但年轻时帮过共产党,老来落个被整的下场让他怨气太多,受罪不少,人大概很颓唐,好像病得很重吧。印象中我爹爹一年四季眼睛红得像桃子,眼睑外翻,老淌眼泪。人很瘦,胡子都白了。隐约记得他没力气到东头井里打水,就用个瓦罐在旁边水沟里拎水烧饭给我吃。大概我家正式搬到新居后,爹爹还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最后就病倒在我家。父亲把盖新房与卖旧房的差价钱全用来给爹爹治病,不够用,反欠下许多债,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以前有个迷信的说法,在外死的人不能进家,所以爹爹的尸体抬到伯母家时,伯母不情愿让进家,但不知怎么协调的,终于还是进了。抬爹爹的那个凉床子(与前面所说的坐床子很像,只是个头大,长方形,网的绳子很稀疏,铺上席子留人睡的,也叫网床子)很柱壮(结实)。抬完尸体后,父亲就把它沉在家后的水沟里,泡了一个夏天,去除上面的阴气吧。水沟不深,我常到里面洗澡,所以还记得这码事。
      房子干透了,全家搬来了,母亲在屋前开辟了很大一个菜园,父亲在屋后栽了许多树,离家远一点盖了猪圈和茅厕,家就真的是个家了。夏天日头毒,父亲托人搞到两棵法桐树苗,栽在院子里,转眼就成阴了。人说“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可惜父亲栽的不是国产梧桐,所以不仅没引得凤凰来,倒是引来不少洋辣子(一种刺上有毒的青色的毛毛虫),一旦掉人身上,蜇得人哇哇叫。但整个夏天,家里把大床抬在树下,帐上蚊帐,白天有它遮阳,夜晚有它挡露水,真是妙品!下小雨还不怕,找块塑料布盖在顶上就行了,大雨天就狼狈了,收蚊帐,抬大床,转移!
      因为到村东头的砖井挑水太远,父亲就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个土井子,最多四五米深吧,水就汩汩而出,很清澈。但夏天不太妙,经常有青蛙、瘌蛤蟆掉进去,整天伸着脑袋等人解救。下雨天,地上脏水会流进去,不好。等家境好些了,父亲请流浪的打井人打了一口压井,出水快,水又清,很喜人。
      以三间老屋为根基,父亲后来从正屋上向东接了两间,盖了东偏屋,买了小四轮后,又打倒西边那间小锅屋盖了两间车库,还是泥墙草屋,但始终没拉院墙。
      在这所老屋子里,我住了十年。车库的内屋顶有不少麻雀窝,正好有四轮机作跳板,我常上去掏鸟窝,掏到鸟蛋或小麻雀都拿下来喂了我心爱的狗,家后屋檐也被麻雀掏了许多洞做窝,当然也逃不了我的围剿,便宜了我的狗,糟践了那些可爱的小麻雀,虽说那时它们还是四害之一,但毕竟都是鲜活的生命,今天想来,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堂屋二道梁上有两个小燕窝,每年都有燕子回来生儿育女,整个夏天屋里很热闹,奶奶心细,做了两个燕等盘子,就是一张硬纸片四角各订一根细绳,汇在一起,挂在燕窝下,雏燕屁股向外拉屎,刚好有等盘等着,不会落到人身上。家里天天开着门,就算没人要锁门,也把门推开留着大大的缝,另外窗户也开着,预留给燕子做通道。看燕子做窝,育雏,忙里忙外,很容易让我联想到我辛勤的父母,而我就是那只知张开鹅黄的小嘴向老燕子要吃的雏燕啊!
      与我共同在此生活的除了家人和上面提到的种种,还有许多,从门下门洞里自由出入的老猫,天天在院子看家的狗,鸡啊鸭啊,牛啊猪啊,那有许多我没留神关注的生命。只到老屋要拆了,在使尽全力推倒土墙的一刹那,才发现墙缝里还生活着那么多小壁虎,在了无依靠之后无助地四处游走。如今想来,我与那些搞强拆的城管有的一拼,而那些老无所依、居无定所的人们多像那些可怜的小壁虎啊!
寒山拾得 发表于 2012-10-31 09: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小村概况
      说是小村,实在名副其实,刚去时就东头有四户人家,两家姓陈,一家姓王,一家姓李。陈姓两家是叔侄两,叔叔是孤老,脾气执抛,人称老肘子,老伴死了,闺女嫁了;侄子家连四个孩子共六口人。姓王的家共有几个孩子记不清了,姓李的是一对老夫妻,男的有很严重的哮喘,负责喂队里的牛,女的有间歇性神经病,一发作起来挺可怕,到处乱跑,回来就会一身青头紫脸的,也不知是被人打的,还是自己跌的,他们的儿孙还在原先的庄上住。加上西头两户新来的,不过六户人家,就这样还是比上塘那个独一户的小驴庄要强一些。与我家搭山的西邻姓仲,原本是给车朱庄一户张姓人家招女婿的,后来张家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了,用不着他们了,就出来别立门户了。姓仲家的上人来自睢宁,给小陈圩的地主家当长工,建国后就在此落户了。
      自从我家搬来后,小村不断有人来,也有人走,孙元一户姓侯的一家六口人到庄上只生活了两年,又搬到前面的小刘庄了,他家没盖屋,(住在队里瓦房里,想来一定有关系)所以来去很轻松,说搬就搬了。我家落户第二年,我舅的大女儿带着丈夫和两个儿子也回来了,没关系,也住西头,清楚地记得她家的全部家当就一挑子,一头是当时还小的小二子,另一头是些破衣烂衫,大儿子能跟着走了。她家盖屋,我家天天做饼招待干活的人,虽说我母亲只比我表姐大一两岁,但毕竟是她亲姑啊,所以支持是大力的,无私的。但后来的回报是很让人痛心的,表姐骂起我母亲来,是秋风扫落叶式的,那个表姐夫姓姜,来自安徽嘉山(现在叫明光市了),人称蛮子,一口鸟语,好久都听不懂。后来分单干了,他使起我家的牛来是敲骨吸髓式的,自家的牛毫发无伤,我家的牛是鞭痕累累,浑身汗如雨下,母亲掉了眼泪,父亲赶紧与他家拆了犋,借钱再买头小牛,自家凑一犋牛了。
      我家东边也住过一户人家,只盖了两间偏屋,没等盖正屋就回安徽涡阳老家了。户主叫沈永,他父亲长住大陈庄,是个剃头匠,不知是此人不生养,还是老婆不规矩,反正他的这个儿子长相跟庄上某男人十分相似,高高大大,浓眉大眼,搁今天绝对是个“摔锅”! “摔锅”的老婆是涡阳人,一口侉腔,生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女儿,比我小两三岁,挺漂亮。“摔锅”中看不中用,到哪就会耍嘴皮子,骗吹留喝,地里活都得老婆干,气得侉老婆天天对着两个孩子骂“你奶奶个B”,好可怜。不久,可能因为有人逼债吧,沈家搬回老家去了。
      当时的大队书记姓陈,是大陈庄的,他弟弟从小送给朱湖裴姓人家做了养子,人人都叫他小裴,此时不知什么原因也安置在小村里,刚好住着侯姓人家搬空的瓦房。他妻子姓孙,也来自我祖居之村,跟我家有些远亲,我叫她表姑。有亲戚关系的按辈份叫,没亲戚关系的按年龄叫,于是一庄人不说表叔就是表大爷,父亲在生地方是有活下来的法子的,孩子一声声叫你表叔二大爷,抬手不打笑脸人,你想使什么坏招先得想一想啊。可能是躲计划生育吧,这个表姑常不在家,裴表叔就常常要独守空房,他胆小,就找我去给他伴怕,他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我至今还记得甘罗少年得志,解缙解学士对对子,什么“出水青蛙穿绿袄,下锅螃蟹着红袍”,什么“门对千棵竹,家藏万卷书”之类。我第一次进县城就是他带我来的,上工人电影院看《少林寺》,井底的蛤蟆见着了天,真是开眼界啊!他现在早回到他哥哥庄上住了,我回祖居必经他家门口,总是忙,总应该找个机会再跟他一起聊聊,听他讲一点我儿时的往事。
      小裴家之后,又搬来一户陈姓人家,地主的儿子,跟我父亲二代表,因为长工瞄上了他的媳妇,吓得逃到安徽来安了,此时这些长工还在掌权,能同意接收他回来已经很给面子了,想回祖居的小陈圩那根本不可能,撵到小村了。不过,这小村当年也全是他家的土地,如今也算是叶落归根了。匆忙逃走的夫妻两如今带回六女二男八个孩子,再加上三四十只绵羊,一支队伍浩浩荡荡。他家上前一排盖屋,以后新来的人家全贴着他家往东盖,再后来东头的老住户也安到他们东边,我们西头三家也安到他家西边,一排村庄总算成型了。
      后来,姓仲家的老四来了,一个独和尚,当过队长,出卖了村里许多利益,去巴结大队干部;老三来了,大姐来了,占了小村半壁江山,从此一家独大。
      东头老肘子后来死在闺女家;喂牛的老夫妇老了,回去跟儿子过了;姓王的一家也回原庄了,小村终于定格。这个过程大概是十年,我初中毕业了。
      我家正式的搬家大概在1976年初,刚去时小村周围到处都是荒地,夏日雨后草地上长满地皮,捡回来搂呼汤,加点面,放点碎粉条子,再打个鸡蛋或鸭蛋,无上妙品!西边有块地比较低洼,可能大雨之后在里面逮到过黑鱼吧,得名黑鱼汪,长着一片小榆树,灾年救过不少人的命。南湖里有条沟叫黄泥沟,一块高地叫台湾岛,四面都是水,因此得名。父亲看中的就是此处的荒地,搬来没多久,就怂恿村人开荒,这些地原本是地主的,后来归了公,是小林场的公产,人走了没人种就成了荒地,现在要开起来就得花许多钱雇大拖拉机,就得把口粮拿出来卖。父亲说庄上有一年分粮食,每人分到手的小麦只有五斤!砍小榆树我记得,我也跟着大人往家拖树枝了。直到今天那块地地头还有零星几棵小榆树,始终也长不大,算是往事的见证吧。
      等到分单干了,许多人都眼红我们庄地多,当时人均达到八九亩,我家六口人,六七十亩,父亲认准山芋,每年收获的山芋干堆在门口像一座小山。我家能从贫困中走出来,就靠这几分钱一斤的山芋干。
      后来迁来的人多了,再加上新队长拿人钱财后把队里几块地拱手让出,土地一下减了近一半,即便如此,今天,小村人均土地仍达到四亩之多。那时队长是光棍,愣头青,哪家去惹他呢?任他挥霍吧。后来,他也找了个二婚头老伴,领养了一个小女孩,从此浪子回头,对土地比谁都亲,都欺痨,挖拾边地上了瘾。
幽兰 发表于 2012-10-31 22: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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